小时候的我特别盼着过年,觉得过年有意思,可以穿新衣衫,还能吃到平常吃不上的美味儿,那时的自己对过年特别有热情,这种热情从腊月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慢慢消退!
年味儿的第一天应该是从吃腊八粥开始的,初七晚上就将红小豆、黄米等难煮的食材泡上一夜,腊八早上将泡好的食材和小米、红薯按比例放在大锅里,在柴火的噼啪声中,带着豆香、米香、粥香的热气就充满整个窑洞,年的气息也在这红红的腊八粥中弥散开来。腊八蒜也在这一天用醋泡在坛子里,等待大年初一吃饺子时再派上用场。
尽管腊月特别忙,营生多得做不完,推碾磨面冻得手脚生疼,那也是乐呵呵喜滋滋的。营生做得差不多了,孩子们就穿双烂棉鞋满街地玩耍,要是适逢谁家过年杀猪了,可把他们乐坏了,相跟一群娃娃高高兴兴地凑到跟前看,从逮猪到煺猪毛,一直看到把猪吊起来的时候就凑的更近了,都在等大人往下割那个猪尿泡。大人们也有意思,一般不直接给到娃娃们手里,总是揪起来扔的远远的。大点的孩子跑得快,总能抢着,插根麻芥杆杆往里吹气,边吹边在干净点的地上摔,也是忙不过来。大孩子们轮流着吹气,憋得满脸通红,待吹到足球那么大的时候就把口子扎上,一群娃娃追着踢。大点的在前头你一脚我一脚的踢,小娃娃们虽跟在后面连猪尿泡的影子都看不见,但也跟着跑,边跑边用袖口擦鼻涕。下坡路跌倒顺着地皮能遛出三尺远,顾不上疼,也顾不上哭,顶多也就咧一咧嘴就赶紧往前追,叽叽喳喳,你哭我笑,一直玩到大人站在门口吆喝吃饭时才不情愿地往家走。
村子里的人们在腊月里几乎都要做豆腐,这是个苦力活也是个技术活,要提前一天把挑捡好的黄豆泡上一夜,第二天拿着去磨豆腐。早些时候是手工石磨,很费力气和时间,后来有了电磨情况就好些了,但也得排队。把磨好的豆子放在一个能渗出豆汁的口袋里,在一个留有边口的木盘里边揉边加水,经过持续大力反复地揉挤,豆汁通过木盘的边口流入大锅,豆腐渣被留下来做豆腐渣窝窝,豆汁则在大锅里煮沸,形成豆浆。熬豆浆是最考验烧火工水平的了,一大锅豆浆,火小了烧不开,火大了又会糊锅,豆浆在锅中翻滚,点豆腐的大人们手拿小勺在大锅中晃动,不时地用小勺往里加点卤水,豆浆与卤水在温度和化学的作用下融合成了半固体,也就是我们吃的豆腐脑,这时只需把豆腐脑放在豆腐包里挤压,再在豆腐包上压重物,将多余的水分挤掉,豆腐就做成了。人口多的人家要整整做上两锅,因为豆腐好吃又好保存,是那个年代待客的主要食物。
现在想起来,小时候为过年做准备的许多事情都是特别有趣味,有意义的。摊折饼就是腊月里各家各户都需准备的,把玉米面、小米面放在小瓮里搁在锅头起发好,再在灶火口立上两个炕板石,搭上折饼鏊子,放上毛毛柴,小火火地摊。说到折饼鏊子我们村子小,没这东西,还得从别的村子借,借回来全村轮流用。你家上午他家下午,你家前半夜用,他家后半夜用,那时候村子里每家的人口都很多,摊得折饼也多,一摊就是四五个钟头。摊折饼也是个技术活,大人一般不用娃娃们做,最多也就让帮忙抱个柴禾。娃娃们只能爬在炕上或站得远些看着,待大人们摊得利索了、顺溜了,眉眼高兴舒展了才敢凑过去。拿一个热乎乎的折饼直往嘴巴里塞,大约是因为近一年时间没吃着,馋得不得了!摊好的折饼要放在一个很大的挎篮里,置于高一点的地方,一般都是跟豆腐渣窝窝一起放在窑顶或房顶上,又冻又晒的,一段时间后就风干了。等到正月、二月,大人们干活回来或娃娃们肚子饿了,这便成了他们快捷的干粮。
再说说掏炕吧!腊月里掏炕刷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,但必须得挑个好天气,若是天气不好,冻手冻脚不说,活也不好干。首先把褥子被子晒到院子里,再将土炕上的席子卷起来放大门外,找根细棍啪啪地抽,炕席上存了一年的尘土就抽打没了。接着把炕头边和烟筒底的炕板石扶起来,就可以掏柴灰了。若想要自家灶台的烟火来年顺溜溜地往上飘,还需一人上窑顶用绳子将新笤帚或者细山柴吊起在烟筒里走上一遭,磨掉烟筒里的煤灰。
过年所需的鞭炮、麻炮、硬头子炮,有娃娃的人家在腊月十几肯定早已准备好了。虽然大人们不让放鞭炮,可孩子们却心庠得厉害,他们趁大人不注意,扯开鞭炮纸,解开捆炮引子的细线,拿上十来根装进口袋,偷偷摸摸跑到街上去了,三五个娃娃聚成一伙,你放一根我放一根。因为要过年了,大人们为图个喜庆,孩子们耍得出格些也懒得搭理。另外,他们这些天也忙得很,磨豆腐,做豆腐,蒸托子,蒸丸子,蒸花糕、蒸枣山、蒸正月里走亲戚拿的圆馍馍,尤其是女人们,忙乱上一白天,晚上还得做针线活,家家都是四五个孩子,连大带小,光鞋少说也得做上七八双。记得那些晚上,我睡觉时母亲就坐在炕头纳鞋底,中途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母亲还在纳鞋底,待早上我醒来,她早就下地做事情了,感觉一晚上她就没睡觉似的。小时候根本不懂得体贴父母,一心只想着穿新鞋,却不知道母亲的辛劳。
好不容易盼到腊月三十那一天,大清早起来就打扫院子了,拐角角、圪旯旯也要收拾得齐齐整整,门前大街、门后小道也从不放过,从上到下、从里到外,是一家比一家干净,一家比一家整洁。扫完院子,趁太阳高照天气暖和,男娃们赶紧把对联贴上,女娃们则赶紧把窗花贴上。对联从大门口一直往里贴,院门、屋门、猪圈、羊圈、大车、小车、水缸、米瓮都少不了,财神爷、灶王爷面前也要摆上贡品,贴上对联。对联的颜色不仅限于红色,绿色、黄色、粉红色,怎么好看怎么贴。“抬头见喜”、“出门顺利”等吉利词语随处可见。
村子里会写、能写对联的人不多,但会剪窗花的人很多,几乎每个女孩子都会,只不过剪得好坏精细不一样罢了。窗花有人物、动物、花草等,长条细如发丝、圆点宛若小米、曲折拐弯处不见痕迹,人物动物惟妙惟肖,植物地貌宛如神雕,更有两对花、四对花、八对花,更显剪手心巧。窗花在窗框间活灵活现,展现着人物故事、风土人情,人们也会在美丽的窗花前评头品足,赞赏不止。
父亲在下午时分会把柏树枝请来。在那个小村里,柏树是一个稀罕物种,全村也只有一棵大的柏树。砍下的柏树枝不让落地,请一小杈拿回家也需先放在干净的地方,待家里收拾整齐后,把柏树小杈分成几个小枝,扎上红头绳,挂在院门、屋门上,以求来年祥瑞。对联窗花贴好以后就可以穿新衣服了,这可是娃娃们最开心的时候了。穿上新棉袄后,大人们在前襟子靠下一点缝上一块干净的布,这布和新棉袄肯定不是一个颜色,为的就是方便清洗。男娃娃的棉袄缝上这两块布还行,女娃娃的花棉袄本来挺好看的,缝上这两块布后,怎么看也不好看,但这也不影响她们高兴的心情,咧开嘴笑嘻嘻的,东家进西家出,高兴得一整夜不睡觉。说是熬年,其实是熬眼呢!到了别人家,婶子大娘们给上几块水果糖,几颗核桃,稀罕些还能给上一两个柿饼,娃娃们想吃又舍不得吃,忍不住时就吃上一个,一晚过后也就吃得差不多了!
大年初一这天各家各户都起得很早,大约凌晨四五点左右就起来接神,在大门口和院子里点上旺火,先是用一大捆干草点燃,随后又加各种硬柴火,那火焰能窜一房子高,照得满院子又红又亮,把人脸也映得红扑扑的,这个时候全家人、全村人都是乐呵呵的,院子里放着鞭炮,麻炮,旺火边上烤着白面馍馍,逢九年的大人们还要烤烤红背心。屋里灶台中的柴火也是噼噼啪啪地烧着,火苗子红梗梗的,锅里的饺子上下翻腾着,饭盘里的菜有猪肉,粉条、海带丝,豆腐,丸子,蒸肉,香得让人直流口水,这些都是过年才有的专属菜,平常日子是吃不上的。
正月初一吃了早饭,玩耍了一夜的娃娃们要给爷爷奶奶,父亲母亲磕头拜年,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,自家拜过年后,大人们也要给本家长辈们拜年,同宗同祖各家都要走走,沿路碰上人都要作揖问好,一进门,先拜祖宗牌位,再拜长辈,人少的进屋拜,人多的就跪在院子里,“拜年了”、“过年好”,一声声此起彼伏,全村上下一片祥和。
过了初一,真正的拜年就开始了,初二一般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、姑爷给老丈人拜年的日子,初三以后就从近到远地去拜年,拜年时带的礼品也花样繁杂,饺子、白面馒头、罐头点心、花糕枣山(两种面食制品),亲戚远近不同,礼品多少轻重就不一样。人们骑着自行车,带着孩子,拎着礼品,在公路上、乡间小道上穿梭,不管去了谁家,都免不了在炕桌、圆桌间推杯换盏,在轻松的气氛中东拉西扯,在聊天的过程中,彼此更亲了,乡味也更浓了。过了初七初八,村子里的社火队伍就开始排练了,正月十四在村里红火一下,十五就集中到一起去镇上或县上去闹了。
那时候条件不好,家里比较穷,但是穷得没有压力,穷得特别开心,穷得特别有激情,全家人在一起,全村人在一起,让人感觉过年的年味特别浓,人与人之间也特别的亲,基本不分你我。好归好,可不管怎么说,我已离开那个记忆中红红火火的小山村。离开小山村的我,就像一片树叶离开树枝,任东南西北风吹来吹去,飘到这又飘到那,可不管飘到哪也不是我的家,到哪过年也不如小时候在家过年,有意思……
小时候的事情要说起来好几天也说不完。记忆中的年,虽然寒酸,但年味很浓;记忆中的人,虽然贫穷,但人味很亲;记忆中的村,虽然很小,但乡味很足……(综合服务管理部 高成宝 供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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